《花店》:且看欲盡花經眼

終於翻開了李歐納.科仁的那本《花店》。

一直束之高閣,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,因為全書沒有彩色的、習以為常花藝書會有的照片。帶著強烈的偏執,即使已經買了好幾個月,卻遲遲懶得細讀──不過,這是對的。當一個人還沒有準備好自己的時候,再好的書送到面前,哪怕小小一本,也只會嫌占空間。

開花店的必要條件:允許意外

《花店》與其說是一本書,卻很像是一篇李歐納.科仁對 Blumenkraft 這家花店的獨家採訪。

一家花店的開始,離不開一個真心想經營花店的人。一個人會影響另一個人,像漣漪一樣,水面開始有了動靜,故事也就開始有了各種可能。

Blumenkraft 也是,從創始者出發,開始有不同的夥伴加入,彼此之間有相同的地方,也有不同的視角,互相相信,也需要彼此說服──或者說,彼此了解。

就像花材拿在手上,你需要相信這些素材有能力突破既有框架,和你合作創造出新的氣象,但你同時要尊重花材依然有不變的限制,你需要真心地了解每種花材的特性,才能有適切的表現。

不固著,是讓一切得以發展的前提──就像當初 Blumenkraft 的空間設計師,費盡心思,卻打造出了一個會晃動的 T 形中空工作檯時,面對夥伴們的驚恐,他卻淡定地說:「宇宙也會晃啊!」

「欣賞變化」是賞花的合理節奏

關於 Blumenkraft 的主理人克莉絲汀的花藝創作,書中借一名非典型的花材供應商說:「她的設計從不重複。」「我很好奇她會把帶回去的東西變成什麼樣子。」

花,本來就是稍縱即逝的,在花身上,我們很能體會到「變化」這件事,可能今朝才開花,午後已凋零。

在有限的時間內極盡所能地與花對話、共舞,對於一名花藝設計師而言,是否是必需擁有的涵養?又或者是某種道德?

如果一朵一朵的花前撲後繼地來到面前,花藝製作卻已然一成不變、機械化,所有動作只是伴隨著空洞的、無感的情緒,會不會可能是對花一種的褻瀆?

Blumenkraft 的夥伴們會定時改變花店中的花藝展示和擺放細節,依書中所紀載,他們認為,這種變動,像是一種空間創作的實驗遊戲,書中紀錄一句很有力量的話:「為了復原空間的靈感。」

不固化,才能靈活。而靈活以對,也許是最不辜負花朵以身相許的方法。

面對易逝、易損的花,Blumenkraft 特別設置了一個「臨終花區」,被送到這裡的花可以免費索取,也是花店員工練習花藝製作的素材。

對於「營利」而言,在不能轉換現金的花材上投擲時間是一種注定虧損的事,但是對於「經營生命」而言,這是一種注定豐收的事。

「亂中有序」是人和花的共性

書裡有幾幀照片是連續動作的翦影,畫面動態模糊,連放了好幾張、好幾頁,是有意為之的創作。

在薄薄的小書中,這幾幀照片的占比不能小覤。主角是花店的主理人克莉絲汀,他搬著花材或者花藝作品,而攝影者在他的身後跟著,一切都在移動著,不斷移動著。

這幾幀照片呈現出了一種不安定、不確定的感覺,而那個章節剛好講到經營花店所要面對的許多現實面,包括有時候付不出花材進貨款時,那種自我懷疑的心情。

然而,花店仍在。

人生有時混亂,這個過程裡節奏時而瘋狂時而遲滯,卻似乎總會有什麼核心力量,把一切導到向前的路上。

「掌握失序」是一種美學能力──我發現,Blumenkraft 是勇於改變的,或者說,是樂於改變的,這和前面提到的「意外」、「變化」是一致的。

Blumenkraft 的夥伴們普遍喜歡現代花藝勝於古典花藝,因為現代花藝在形式上允許意念的自由發揮,而古典花藝重視幾何圖形,總讓人覺得創作前就已經有一個無法被突破的框架。

對此我有些不同的想法。就像格律詩和古體詩,李白覺得格律詩死板,杜甫卻能在格律詩裡很好地寄寓自己的生命情懷;就像古典詩和現代詩,現代人覺得古典詩死板,卻是這些文學作品幾千年來承上啟下,滋養了一群人的文化與內涵。

於是真正的框架不是古典如何如何,現代如何如何,而是你以為他們是對立的──這樣的想法才是束縛你的框架。

花期通常不長,這是花材的侷限,卻也是支持著這種材料持續存在著的規律。亂中有序,規矩裡也會有彈性,世界是這樣的,人和花也是這樣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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